- 我这半生诡事缠身,一切的开端仍像根生锈的钻头,时不时在记忆深处搅动。那是九八年深冬的陕北油田,我跟着父亲在井队值夜班时,钻头在地下九百二十米突然卡壳。探照灯打下的瞬间,钻井台喷出的褐色黏液里浮着半截鳞甲,倒刺般的绒毛上还沾着未褪的荧光 —— 分明是只尚未孵化的巨虫胚胎。
- 当夜子时,井场周边的沙梁子传来窸窣响动。十七岁的我趴在宿舍窗台上,看见月光下的沙丘正被银灰色浪潮淹没:数不清的岩沙蟒吐着信子爬向井架,粗如碗口的蛇王盘在井台上,蛇瞳映着篝火明明灭灭,像极了送葬队伍里的引魂灯。爷爷踩着露水闯进工棚时,棉袄上还沾着后山背来的艾草,他布满老茧的手扣住我手腕,浑浊的眼睛映着窗外的蛇群:”三滴心头血,换全村人的生路。”
- 铜盆里的艾草水蒸腾着苦味,爷爷用刻着符文的匕首划破我掌心时,我看见他棉袄补丁下露出的疤痕,正是三年前救我时被野狗撕咬的伤口。血珠滴进陶罐的刹那,漫山遍野的蛇信声突然静止,仿佛整个黄土高原都在屏息。当我在众人的注视下喝掉混着朱砂的艾草水,爷爷才对着跪了满地的乡亲说出三条铁律:”宿必见星 —— 不管冬夏,睡觉必须露天;食必躬取 —— 米面菜蔬必得自己亲手栽种;亲必疏离 —— 血缘至亲也要保持三步距离。”
- 从此每个寒夜,我都要在漏风的窑洞顶上铺毡子,看银河从头顶流淌;春日播种时,手指在冻土下抠出的血泡,比爷爷当年的疤痕还要深;就连母亲熬药时想替我吹凉,我都得捧着粗瓷碗退到门槛外。村里人都说我是被蛇神选中的 “守井人”,却没人看见我藏在枕头下的全家福,照片上父母的笑脸早已被指腹摩挲得模糊,像被风沙侵蚀的岩画。而每当雷雨夜望向那口早已废弃的油井,我总会想起地下九百二十米处,那截泛着荧光的鳞甲边缘,似乎还缠着几根人类的头发。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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