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州柳青巷的青砖黛瓦间,十岁女孩桑桑总蹲在 “知味小筑” 的枣木门槛上,看老板娘朱娘用骨瓷勺搅动琥珀色的糖稀。这女子腕间翡翠镯终年不褪,在晨光里泛着血丝般的纹路,正如她烹出的菜 —— 看似寻常的蟹粉豆腐会浮着金箔写的 “官运”,玫瑰酥咬开是流动的 “相思泪”,连清水面都能映出食客心底的贪嗔痴。
小筑的竹帘后藏着众生相:戴鎏金扳指的盐商总在亥时点 “美人肝”,筷尖却屡屡划过朱娘的手腕,瓷盘里的鹅肝便渗出腥甜的血珠;穿月白襦裙的绣娘抱着冻僵的银狐,要一碗 “回春羹”,汤里游着三尾掐了尾鳍的金鱼,喝完后她鬓角竟生出雪丝;最诡谲的是运河里捞尸的老水鬼,每回都用浸了尸油的纸包着碎银,换一碟 “往生饺”,面皮上捏着二十四道褶,恰是他这辈子捞起的浮尸数目。
桑桑发现朱娘的菜谱会随月相变化:上弦月时必有 “贪心烩”,用三种活物的苦胆熬汤,喝下去的人会看见自己藏在箱底的地契在冒青烟;望日则推 “断念酥”,咬开是裹着冰屑的回忆,曾有位书生吃完后,把祖传玉佩拍在桌上,玉佩里嵌着他未寄出的休书。而朱娘收走的报酬从不沾银钱 —— 或许是客人后颈新添的朱砂痣,或许是鬓角突然变白的发丝,又或许是某个雪夜,桑桑看见她对着空碗吸食的,那缕萦绕不去的青灰色烟气。
腊八那日,穿茜纱裙的妇人顶着风雪撞开木门,鬓间簪着枯死的并蒂莲。”我要换他回头。” 她递出的锦盒里,躺着半枚带血的婚书。朱娘少见地沉默许久,最终用银刀割下自己一缕长发,混着妇人的血熬成 “绝情汤”。桑桑躲在灶台后,看见汤沸时水面浮出两尾交缠的赤鳞鱼,其中一尾突然甩尾,在锅沿留下半片鳞 —— 竟与朱娘腕间玉镯的纹路分毫不差。
运河水倒映着小筑的灯笼,桑桑数着朱娘新添的眼尾细纹。这个总说 “美食是欲望的药引” 的女子,会在午夜对着梁柱上的饕餮木雕低语,木雕的眼睛在火光里明明灭灭。而柳青街上的故事还在继续,有人为一碗 “状元及第粥” 典当家传玉佩,有人用十年阳寿换一碟 “驻颜糕”,却不知朱娘舀汤的银勺上,早已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—— 那是千年间,被欲望啃噬的灵魂们留下的无声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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